天遥姐姐

17

宿舍的畅谈会是怎么收尾的，谁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陈秋实进浴室洗澡，直到熄灯了都没出来。王青在外面敲门给送充电台灯进来，陈秋实说了句不用就在没出声。王青开着充电台灯靠床坐着，低头不语，直到陈秋实出来。黑暗里王青抬头看陈秋实擦着头发站在床尾看他，借着微光看陈秋实表情很冷，却不是怒气。王青躺下前撂了句把头擦干再睡，再无交集。

陈秋实第二天是第一个出门的，那天是周五，王青九点回宿舍发现只有张一水一人的时候就知道陈秋实怕是又回家了。所以十一点多接到蔡照电话，听陈秋实在电话那头鬼哭狼嚎的唱歌，头疼得不行。王青朝着蔡照嚷嚷我这都门禁了，我找谁开门去！蔡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你自己看着办呗，我带回去也行。末了突然来了句，只要你放心，便匆匆挂了电话。

张一水被电话吵醒，没听到大概，问王青怎么了。王青想了想说哥们儿帮个忙，装个病把我送出去。张一水一脸不解和惊讶，王青无奈皱眉，说我得去接秋实，那丫在C&C喝醉了，我怕他闹事。张一水明了，说装病送你出宿舍可以，校医室在校内，你还是出不了校门啊。王青这才意识到，揉着脑袋最后给认识的朋友打了电话让他开车来校门口接，两人配合着演了出阑尾炎，让宿管急兜兜得开了出校就医证明让人给接走了。张一水看着卷土而去的车发呆，门卫大叔走过来问你怎么不陪着去？张一水硬着头皮解释了几句，落荒而逃。

这个地方王青上次来是接失恋醉酒的陈秋实，之后曾经告诫过他非清吧阵地不得入内。王青在朋友的一阵骂咧中下了车，承诺了一个礼拜的烟才把人哄高兴了。老远就看见C&C的红色灯牌在夜空中闪闪发亮。王青给蔡照打电话让他把人带出来,可蔡照连电话都不接。王青没办法，只好进去找人。

陈秋实在吧台旁的小舞台抓着立式话筒唱歌，音不成调，蔡照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卡座里，背着光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中，只有墨镜片在偶尔扫过的灯光下反一下光晕。王青一步上前掰着陈秋实的肩膀把人硬拽了下来，蔡照立马站起身跟了上来。王青朝着门口方向站着，急着把人带出去，转头朝蔡照说我先带他走，谢谢你给我打电话。蔡照无所谓的耸耸肩，任其急匆匆的出了门。

陈秋实还有点意识，这会儿呼吸了新鲜空气，看身边人是王青，立马酒醒了大半，推搡着非要自己站着。王青插着手站在旁边，看陈秋实一脸别扭的表情就是不看自己，开口语气很冲，说你就这么喜欢这地儿啊，这儿的酒这么好喝非得来吗，每回都喝醉了才高兴？陈秋实愣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又要往里冲，王青火大，上前就把人箍住了差点动手，陈秋实挣扎着大吼小柳还在里面！这下王青脱力了，陈秋实摆脱了束缚，立马冲了进去，直接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蔡照。

蔡照这么大个子都被撞得往后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陈秋实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盯着蔡照半天没说出话。蔡照问这干嘛呢还想进去喝酒还是唱歌？王青上前，说他女朋友还在里面。蔡照了然的表情说，小柳？人家早走了。说完低头看向陈秋实，表情戏谑，不是你让她走的，那会儿乐的连女朋友都不要了，这会儿想起来找人了？说完呵呵笑了几声，越过陈秋实，和王青招呼了一下走了，背影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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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是回不去了，两人最后还是去了附近的速8开了个房间。服务员问两人要身份证，陈秋实掏半天没找到，前台看是俩男的开的，也没多说什么，拿了王青的身份证登记了下便给了房卡。两人一路无话，这会儿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楼道里，都黑着张脸，路过的服务生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被王青瞪回去了。开了门，陈秋实脱力的往门口的床上坐，似是为了缓解气氛，玩笑的开口说刚才那服务员可能以为我俩是来捉奸的哈哈。王青拿了房里备着的热水壶烧水，依旧虎着张脸不说话。陈秋实有点挂不住脸，也觉得没劲儿了，可知道今儿这事儿是自己不对，王青能来接自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也就敛了脾气躺下养神。

连烧了两壶开水，王青才拿了杯子倒水，把早就准备好的醒酒养胃的药拿出来给陈秋实吃，陈秋实在那躺的迷迷糊糊快睡过去了，睁眼看王青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手里是几粒药片，说不感动是假的。包亚铭有次和陈秋实说，王青这样把你当儿子养的室友真的千年难遇，看看那些羡慕的眼光，你真该对他好点。陈秋实翻了个白眼给他，说那必须的，并没上心。可能人真的会在一种环境里沉沦和麻木，忘了对你好的人的好，忘了对你不好的人的好。人都是记仇的，但人很少会知足。所以他把王青对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却没想过哪天会失去。因为他知道，他只要对王青笑一下，那王青脸再臭也得没辙。但他没想过王青可能真的会生气，从来没有。

陈秋实依旧笑嘻嘻的卖乖，吃了药见王青依旧不和自己多说话，让陈秋实进卫浴洗澡，交代别往脑袋上浇热水小心上头。陈秋实想着一会儿出来好好谈，便听话进去洗澡了。陈秋实洗的很快，没洗头，也确实怕上头了再给王青添麻烦。出来的时候王青躺另一张床上玩手机，陈秋实坐上自己的床，两腿伸到对面轻轻踢了一下王青，这才把那人的视线给集中了过来。王青微微坐起身，看陈秋实朝自己笑的乖顺，这会儿确实没什么脾气了。可刚才和包子的聊天内容让他担心。他开口问陈秋实最近是不是经常跟小柳出入类似C&C这样的酒吧，陈秋实没想到王青会扯上小柳，一时做不出反应。王青顿了顿说，小柳不是傻白甜，秋实你得有自己的判断。陈秋实莫名，看着王青的眼里充满不解。王青见对方还不明白，有点无奈，叹了口气不敢看对方的视线，说你女朋友挺厉害的，你谈个恋爱别把自己搭进去。陈秋实从一开始就听这些话不舒服，这会儿忍不住，说我怎么了？小柳又怎么了？允许你谈恋爱，你家蓉蓉千般好万般好的学霸好孩子，我女朋友哪招你惹你了说话这么酸。王青来气，说我跟你好好说话呢你扯蓉蓉干嘛，我就是让你注意点，别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瞎搞。陈秋实彻底炸了：不三不四？我本来就是个混混，你不知道啊？也是，我哪能跟你比啊，你好学生班干部四大干事考试能考班级前十，我怎么样你不知道啊，你现在来跟我说教是不是有点迟啊？陈秋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以前不和王青吵，一是没必要，二来王青确实对他好，他好歹有点感恩之心，没什么冲突自然和平相处还偶尔卖个萌。这会儿也不知道哪点被踩了尾巴，彻底被激怒了。

而王青，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他坐直了身子朝陈秋实骂，你他妈跟谁吼呢，我说错你了么，脾气还挺大，你见天瞎晃悠，该上课不上课，该睡觉不睡觉的，人小柳能考试及格你能么，期中考考成啥样你自己有眼看么？

陈秋实毫不示弱，鼓着胸口梗着脖子：你他妈真把自己当我爸了？这么长时间让你占着便宜你还上瘾了是吧？我哪样有你什么事了么？

王青这次没接话，因为心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自作多情了，或者，陈秋实卸下所谓的伪装之后，这才是真实的他：不羁，任性，跋扈，张扬，肆无忌惮，甚至无法无天。两人互相瞪了很久，最后王青一句话没说，拿着钱包出门了，下了楼也没听到身后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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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他们班级组织春游，虽然时值五月末，但一整班的人还是很任性的集体出游，去了临市的风景区赏竹子观林海，一去就是三天。那晚争吵之后，两人的关系瞬间僵化，周末陈秋实没回宿舍，直接投奔了包子。包子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装聋作哑欣然收留。等陈秋实周一天回宿舍拿课本的时候才从范思宇嘴里知道了王青去旅游的事， 那会儿王青刚走一天。其实陈秋实过后想想，已经不记得两人为什么会吵起来了，王青的提醒完全出于善意。他自己知道，小柳并不是多么循规蹈矩的女生，可陈秋实以前谈过的女孩子里也没有像小柳那样这么敢玩儿的，甚至带着陈秋实出入类似C&C那样的地方。但是小柳没落下过课业，甚至在学生会凭着自己的本事得了个一官半职还算有点地位，这个女人随性强势，从容洒脱，不然也不会让陈秋实在一开始就被莫名吸引。他说不上多么喜欢她，但至少不抗拒，两人在一期的过程理所当然毫无违和感，陈秋实甚至因为把到了这样一个校园风云人物而被瞩目过一段时间，人都有虚荣心，陈秋实亦然。当陈秋实越来越脱离自己的圈子，甚至把自己的圈子带进了小柳的圈子，包子提醒过他。小柳认识很多校外的人，大多都是在酒吧里认识的，陈秋实玩性大，认识那些人对他来说只是多了娱乐项目，其余他根本不作考虑，所以包子的劝解充耳不闻。等王青来说教的时候，陈秋实如鲠在喉，有言难吐的不爽快，就好像被在乎的人看不起了一样。当时是发火发的开心了，这会儿确实觉得自己有点昧良心了。

但撒出去的气如泼出去的水，这会儿陈秋实是万万不会拉下脸来找王青道歉的，他觉得矫情。而王青的春游也没给陈秋实这个机会。那天的酒吧事件，陈秋实还把小柳得罪了。原因很简单，那天情绪不好喝多了，而那会儿酒吧里有节目，而本来兴致还不错的小柳突然就要走，陈秋实不答应，最后小柳一个人愤然离去，陈秋实那会儿喝高了压根想不起来去哄，过后发现问题的时候，小柳已经不接他电话了。也赶巧陈秋实和王青的吵架就源起小柳，陈秋实一个气不顺，索性也不联系了。这会儿临近期末，他们专业又有课提前两周结束，立马就得考试。陈秋实装模作样的开始一个人跑图书馆，实则不想掺和自己已经有点混乱的朋友圈，朋友见天的约这约那，有的场子有小柳，他不去。有的场子有王青所谓的不三不四的人，他也不去。有人嘲讽他装清高，这会儿知道装好学生，他也置之不理。总之就是突然厌烦了之前的生活。包子对此事喜闻乐见，有时候自己空了还陪着陈秋实上图书馆。可大多数时候，陈秋实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清净。只是，对于很多人见了面就问怎么不和王青一道的问题，陈秋实在心里骂娘，心想老子之前也不和他一块儿呆多久啊，怎么在你们眼里我俩跟分不开似的，矫情。

王青是在周四晚上回了宿舍，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照顾到了周围一圈的宿舍。一大帮人被叫来领礼物，场面有点壮观。陈秋实知道王青那晚得回来，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在门禁前回了宿舍。本想着一会儿怎么面对，哪晓得在楼道里就见自己宿舍门口热闹非凡，就跟里头有猴儿能看似的。费了半天劲儿挤尽自己房门，和在门口笑着给大家发礼物的王青装了个正着。刹时两人见的气氛就一阵尴尬，王青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继续和他人瞎掰扯，陈秋实往里走到自己桌前，脑子里一阵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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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熄灯了好一会儿，宿舍里才安静下来。期间，两人一句话没说。陈秋实桌上空无一物，而张一水和范思宇都收到了王青买回来的特产。陈秋实趁人多的时候默默进卫生间洗澡，磨蹭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出来，那会儿离熄灯还差十分钟。王青见人出来了，拿了毛巾和换洗衣服直接进去了，范思宇在床上摆弄王青买回来的竹签拼图，说秋实你今儿怎么这么墨迹，青儿等你半天呢。陈秋实呆愣着哦了一句，完全不在状态，木着张脸走到自己床头拿吹风机吹头发，嗡嗡的声音搞得他头也嗡嗡的直犯晕。

吹了没一会儿就熄灯了，没有提前开充电台灯，这会儿屋里突然一片漆黑，浴室里王青一声艹听着很明显。陈秋实想了想还是拿着充电台灯去敲卫生间的门，王青开得很快，却只露了个缝。陈秋实趁此把台灯塞了进去，转身就走。头发吹了个半干，陈秋实从拿毛巾盖着，盘腿坐床上玩手机。天很热，男孩子又火气大，之前的空调把屋内温度吹低了不少，这会儿还关着窗就有点憋闷，陈秋实跑窗边开窗子，王青举着灯从浴室出来了。陈秋实听见动静转身看王青，整个人还跪在王青的床尾。王青看了人一眼没管，径直走近往床头一坐，拿干毛巾擦头发，也没多看陈秋实。陈秋实尴尬的爬回自己床上，王青是对着陈秋实坐着的，陈秋实没法子，只好对着床尾坐着。王青一边擦头发，一边伸手从包里掏了个长盒子出来，顺势丢给了陈秋实。陈秋实被砸到了手指，那东西还挺沉，砸的他生疼，没忍住叫了出来，王青也没管。是个方正的长条礼盒，古朴的样式，陈秋实知道这是给自己带的礼物，心里一下就顺气了不少，知道王青一定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打来盒子，触手冰凉的竹帘，借着床头的灯光，陈秋实展开看，光洁的一排竹帘上，一个苍劲有力的雕刻大字：秋。

陈秋实看了好一会儿，这会儿要是灯光再明亮点，可能他能看更久。收起竹帘，陈秋实转头看王青，表情隐忍，抿了半天嘴唇，最后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王青这会儿就这么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陈秋实，看对方眼神亮亮的，听完一句谢谢，也看不出情绪，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转身躺下了，末了说了句客气什么。陈秋实心想，王青也是尴尬吧，认识快一年了，他俩之间的气氛啥时候像这会儿似的这么尴尬别扭呢，也就现在，才更像同学而不是之前被包子调侃的父与子吧。兄弟嘛，哪有不吵架的。陈秋实把盒子放在了枕头边，关了台灯才躺下，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心情一下好了很多，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